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2章 書房議

關燈
“滾開。”

蕭絕橫劍一掃,震蕩劍氣割破輕薄黑紗。

攔路人幾乎本能地擡手遮臉,同時快速側身,避開視線。

雖只有短短一瞬,但蕭絕還是看清了對方的面容。

稱得上俊朗,不過有一道傷疤自那人左額斜下劃過眉梢,沒入鬢角中,平添二分兇煞。

蕭絕還註意到,任憑自己攻勢如何緊迫,對方的右手始終蜷縮在袖口中不肯露出。

既不肯出手亮劍,也不主動進攻,黑袍只用單手就能纏得他無法脫身,蕭絕感覺受到了莫大侮辱。

他出劍越發淩厲,非要逼著對方出手不可。

兩劍下去,黑袍頭上的鬥笠被劈成兩截兒,額前碎發也被削斷一縷。

劍影綿密不斷攻來,黑袍疾速後退,竟是約莫著時間差不多,想要脫身。

兩人前後出城,躍上那片樹林時,蕭絕忽然想起當初在不至峰,追擊黑衣客的情景。

越看越覺得兩人背影極度相似。

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當初偷走崔玉書屍體,趁機在不至峰殺人作亂,會不會就是唐筠與這名黑袍聯手所為呢?

那唐筠今日敢打著崔玉書的名號登門叫囂,也就說得清了。

不過他這麽做又是何居心呢?

難道是想打著死人名號,做踏仙閣真正的主人?但唐筠身負屠殺同門的叛逃之名,閣中之人又怎肯乖乖聽命?

還有,若這一切都是唐筠精心設計,又為何要在當初引他下山去殺傅少禦?

是巧合,還是想借刀殺人?亦或另有更深的原因?

唐筠又為何要獻上淩家夜宴刺殺圖?他與淩氏有何淵源?

一陣清風撲面,白色粉末如細雪紛揚而至,蕭絕下意識屏息,眨眼功夫便被落下數丈。

傅少禦也在此時跟來,長臂一攬,將蕭絕拽入懷中,帶他旋身避開了黑袍射來的飛鏢。

“放手!”

眼見黑袍轉瞬消失在視野中,蕭絕心急低呵,欲推開懷抱再去追人,卻被傅少禦緊抱著抵在樹下。

“我偏要攔你,還要問你一句,你怎麽回事?”

傅少禦語氣冷肅,眼神也不及平日溫柔。

“為了追個人,著急起來竟是連性命都不顧了嗎?你到底把自己置於何地,把我置於何地?”

蕭絕沈下眉頭:“你不要小題大做。”

“我說的難道不對?之前你我交手時也是如此,為達目的甚至甘冒自斷一臂的風險,你總這樣不愛惜自己,教我如何能夠放心?”

傅少禦本是假意訓斥他幾句,但越說越覺得蕭絕性子裏的那股瘋勁需要扳一下。

過去已然遍體鱗傷,他不希望未來還是如此。

他想保護蕭絕,但也要蕭絕學會自保。

蕭絕忽然笑了,傅少禦沈聲道:“嚴肅點,批評你呢,笑什麽?”

蕭絕道:“原來傅少俠愛翻舊賬,芝麻大點的事都能倒出來教訓人,心眼小的可憐,偏偏人人還稱你心胸似海,不好笑嗎?”

傅少禦凝眉,正要再說他兩句,蕭絕忽然欺身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以極為強勢的姿態說了句“我錯了”。

心瞬間軟成一灘春水。

傅少禦把人抱進懷裏,單手輕撫他的後背,嘆道:“我雖不知你與唐筠的恩怨,但他出自踏仙閣,你若想找他也不是難事,今日跟丟了那就改日去不至峰一趟便是。以後不要再這般不管不顧了,別讓自己受傷。”

蕭絕雙手改盤上傅少禦的脖頸,悶悶地問:“我受傷,你會心疼嗎?”

他篤定傅少禦會答“是”,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矯情,但他就是要問。

他需要聽到傅少禦親口說出這份疼愛。

唯有如此,他才敢信上一二。

果然,他聽到了預料中的回答。

“那是自然。”

蕭絕笑著昂首咬住男人的下巴,含糊地問:“為何鐘情於我?你我在沈家莊相遇之前,到底有過什麽交集?”

傅少禦卻是不答:“你自己想。”

蕭絕自是想過無數遍,最有可能的答案卻不敢輕易向他求證,一旦得到否定的回答,他們極有可能因為正邪不兩立而分道揚鑣。

他收緊胳膊,咬上傅少禦的嘴唇。

傅少禦溫柔地吻了他許久,才道:“出來時間有些久了,我們先回燕家看看情況。”

蕭絕看了眼西沈的金烏,估摸著時辰也差不多了,他是該回去一趟看看燕無計的表情。

兩人相攜而歸時,在門口正好撞到要出來尋他們的施奕,傅少禦道:“唐筠有人接應,跑了。”

施奕不疑有他:“他敢選在這種時候登門挑釁,自是做好了萬全準備。”

他引二人往燕無計的書房去,在路上簡單地把府上的情況說了下:“膳廳的那些散客也都著了道,不過他們喝酒喝的熱鬧,不知前殿的事,現下大多都被扶去後院廂房休息。”

傅少禦點點頭,和蕭絕並肩走進書房時,大家停下商議,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他們。

一時間,氣氛有些難以言喻的緊張。

蕭絕太熟悉這種眼神,是懷疑、是不安,更多的是審視。

沈仲清咳嗽兩聲,打破這一隅的沈默,笑容一如既往的親和:“少禦和這位小友當真應了‘英雄出少年’那句話,內功深厚莫測,非常人所及。”

表面是在誇讚,暗裏卻在懷疑。

為何這麽多人都失了內力,唯他二人沒受任何影響?

蕭絕眸色轉冷,他最討厭武林正派的一點便是如此,有什麽疑問總要拐上十八道彎才肯說出口,猜來猜去好生無聊。

傅少禦抱拳道:“前輩謬讚,傅某與蕭絕應該只是好運而已。”

“哦?此話怎講?”沈仲清捋捋胡須道。

“方才聽施奕講,用膳的人都失了內力,能在短時間內使這麽多人毫無防備的遭了算計,想來也只有在酒菜上動手腳。”傅少禦解釋道:“我與蕭絕僥幸未受波及,只因那桌的酒在開宴前被霜妹換成了燕前輩的桂花釀。”

燕飛霜不在書房,施奕出面作證:“傅大哥所言不假。”

敖江道:“既是如此,那又是誰偷偷在酒中下毒呢?”

還有人在盯著蕭絕看,顯然疑心未消,但又沒人敢開口質問一句,畢竟傅少禦已作出了解釋,若再多問,只怕會落下心結。

施奕道:“唐筠只帶了兩人就敢上門,想來是做好了萬全準備。踏仙閣高手如雲,潛入酒窖下毒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寒毛倒豎。

“若當真是他提前布謀,那豈不是今日他有機會殺光所有人?”

“的確如此,踏仙閣養的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畜生,他若是知道我等毫無內力,定不會放過此等良機。”

“那不是他又會是誰?”

“我看就是他!姓唐的不是沒動殺機,只不過是見傅少俠沒有中招,不敢輕易亂來罷了。”

……

蕭絕越聽越覺得滑稽。

這些人還有臉說踏仙閣裏的都是畜生,在他的人至少壞得坦蕩磊落,不似這些人,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人,還要給自己披一張名為“正義”的假皮。

好不惡心。

他有些待不下去了。

“與其追究誰人下毒,還不如好好想想踏仙閣此行何意。”

施正平突然出聲打斷議論聲,冷不丁地掃了燕無計一眼:“崔玉書是要與一人為難,還是要挑釁整個武林,得需要仔細斟酌領會。”

燕無計沈吟片刻道:“我與崔玉書當真素未謀面,只是曾在多年前有過兩封書信罷了。”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沈仲清問:“可是與那支玉簫有關?”

燕無計點點頭:“沈兄應該也認出了,唐筠所贈的那支玉簫本是我多年前的東西,是……一名紅顏所贈。”

他隱去了名諱,但明示了性別,不少人聽出了風月故事的意思。

“後來我與夫人結識,怕她吃味多心,便將這支玉簫還了回去。那崔玉書不知從何處所得,曾寫信與我,我知他出身魔教,不想與之深交,便修書回絕了。”

燕無計說得簡單,至於真假,就難以分辨了。

“那他今日贈的那幅畫又作何解釋?”施正平又問。

燕無計搖搖頭,眉頭緊鎖。

施奕接話道:“父親,關於這幅畫,我有一點想法。”

他將在不至峰的所見所聞一一道來,眾人這才盡力忽略那極具沖擊感的血腥畫面,註意到了被唐筠踩臟的部分畫著淩氏的牌匾。

“我與傅大哥當初推測,有此畫和部分劍譜原稿作為輔證,崔玉書應該是當年淩氏滅門的元兇之一。”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今日我又有了個大膽的猜測,會不會崔玉書只是當年的一個見證者,因受人所托,才將此畫獻來?”

施正平道:“你一口氣說完。”

“是。”

施奕將他曾去過淩氏舊址,發現有人定期請人打掃淩氏祠堂的事一並說了。

“雖說一個滿月嬰孩逃過滅門死劫聽起來有點天方夜譚,但也並非毫無可能。若他是被什麽人救走了呢?淩氏遺孤多年後長大成人想要尋仇,這才花重金托踏仙閣做出這些事,也能說得通。至於崔玉書為何要將畫挑在今日送到這來,我就不知了。”

蕭絕早知崔玉書已死,施奕這些推測自然不會成立,但因他這兩句話,倒是想明白了一點。

不管唐筠和淩氏有何淵源,他挑在今日將畫送來,自然是懷疑燕無計參與了當年的淩氏滅門,或是元兇就在殿中的賓客之間。

誰沈不住氣,誰便是心中有鬼了。

“嘶——小子你把我搞蒙了,照你這麽說,崔玉書還是好人了不成?”敖江皺眉問。

“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並無實證。”施奕很謹慎地說,“不過,那兩名異域女子口中的公子也姓淩,前輩不覺得巧合嗎?”

沈仲清捋著花白胡須,沈思片刻道:“的確,當年並未見淩淵遺孤的屍身。”

燕無計道:“要不要提早去趟春山臺,看看這位淩公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施正平忽而冷笑一聲:“小兒不過胡扯兩句故事,也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嗎?別說是一個才剛滿月的孩子,就是把施奕丟到那天的淩府,也得橫著出來。動動腦子也該知道,那個孩子絕無生還的可能。與其白費力氣,不如去踏仙閣找姓崔的對質。”

“不找找怎知不可能呢?”

施奕話音未落,就被父親狠狠瞪了一眼。

“閉嘴,就你長了條舌頭不成?”

蕭絕挑了下眉頭,施正平反應如此強烈,只怕也不簡單。

書房內,眾人圍繞淩氏遺孤又展開了新一輪的討論。

蕭絕偏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彎月已悄然露出一角,他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偏頭看了異常沈默的傅少禦一眼。

“為何不說話?”他低聲問。

“嗯?”傅少禦微微傾身道,“沒什麽好說的。”

他語氣淡淡的,臉上也淡淡的,看著書房裏的眾人,像是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熱鬧。

這是蕭絕第一次在傅少禦身上看到“冷漠”這種情緒。

他此刻特別想抱一抱他。

手指剛伸出去勾住男人的衣角,就聽得後院忽傳來一陣淒厲的叫喊聲,緊接著有小廝匆匆忙忙地跑來,進門時被門檻絆倒,直接撲倒在地,滿頭大汗地說:“不、不好了,少、少爺他——少爺出事了!”

“啊——?”

一片驚詫聲中,蕭絕看向那個曾將他一腳踢出家門的男人,極輕極淺的勾了下嘴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